在众声喧嚣中寻找最大公约数
加强针没能抑制住的奥密克戎新冠肺炎变种病毒2021年末席卷全球,这依然是混乱的一年:不少大厂裁员,诸多教培机构教师失业……同时登上热搜的还有连年稳定上升的考公人数。“求稳”,似乎成为了年轻人的2021年关键词。
▌放弃“努力”的年轻人
在国家语言资源监测与研究中心发布的“2021年度十大网络用语”中,与“双减”一同位列其中的还有“躺平”。当意味着“没有发展的恶性竞争”的“内卷”一词,成为一种时代症候,要实现社会公认的“成功”,代价就是自我剥削和自我压榨,“躺平”则是对这种自我压榨说“不”。(“躺平学”:当“内卷”令人倦怠,那我就退出竞争)不少年轻人意识到,一方面,人们被一种单一、同质化的成功观和价值观绑架了;另一方面,在当下的社会,努力也未必有结果。个体与社会的关系从来都是相互的,社会给了年轻人怎样的预期,他们可以抵达怎样的未来,也决定着年轻人有着怎样的心境。
与“躺平”一同被提及的还有“摸鱼”。“摸鱼”被很多媒体诠释为“为了更好地奋斗而短暂休息”的一种做法。词汇的挪用与误读,反而遮蔽了对年轻人“摸鱼”心态背后真问题的关注和讨论。(“摸鱼”的社会心态:何以成为一种“职场正义”?)当经济增速放缓,普通人不再能轻易享受到经济发展的红利,年轻人尤被一种“被抛弃”或者“看不到希望”的恐惧裹挟着,干脆不抱任何期待,也不做任何努力,得过且过地混日子。
▌公域与私域
从某种角度看,“躺平”和“摸鱼”似乎是个人自主的选择,但在日常社会生活中,人们可以真正地自主吗?理论上,任何个人在其行为仅仅只涉及本人的情况下(不影响他人的权利),他在原则上享有完全的自主性、独立性,且任何外部势力无权干涉,但在集体主义盛行和关系主导的地方,公域与私域的界线模糊,个人的一举一动往往与他人有关,很多私人的事情哪怕婚姻、高考志愿都会被理直气壮地干涉。(被干涉的“自愿”: 公域与私域的划分)
公域与私域消长的另一个表现,是以私德要求公共领域的偶像。过去一年,娱乐圈反复震荡,从代孕、偷税到吸毒、嫖娼,劣迹明星一个比一个行迹“重磅”。(德艺双馨的明星还能找到吗?)中国社会强调艺人的道德表率作用,越是偶像,越需要承担起道德责任,因为你的一举一动可能被无数人效仿,哪怕偶像的功能是促成公共领域的消费和娱乐,也必须在与他人无关的私域符合“标准”。
▌公共讨论
伴随着“YYDS”被评为2021年十大网络流行语,对00后黑话盛行的担忧再度甚嚣尘上。从90后的火星文到Z世代的YYDS,新网络语言的诞生总要面对诸多质疑。有人说汉语的魅力被网络流行语消解了,丰富的感受和审美统统被概括为四个字母,是语言的贫乏化。(YYDS: 面对年轻人的网络“黑话”,不必如临大敌)但除开语言的表义功能本身,网络流行语更重要的作用是划分“我者”与“他者”,是在社群中得到身份认同。网络缩写把复杂的语言量化、简化,体现着强烈的自我意识、个性和创造性,创造着独属于他们的文化认同,而当黑话“出圈”成为社会流行语,它就会从一种叛逆符号变成普及符号,亚文化被收编,最终成为主流文化的一部分。
互联网时代,人们更容易对有感情共鸣的议题产生表达欲,甚至变成他们情绪的一个容器或载体,至于真相或许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他们要表达情绪。(每个人都急于“表态”,就更靠近真相了吗?)当“表态”成为一种对个人的裹挟,沉默就变得困难。在后真相时代,真相成为次要的东西,人们只选择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,而与之相伴的,是无尽的暴力、谎言。
▌精英与大众
在互联网时代之前,传统的“精英”“专业人士”与普通大众基本都只生活在自己的世界,沟通很少,从生活方式、思维模式到用语都有很大的差别,但互联网改变了这一切。
从互联网大厂到各学科的“行业黑话”盛行,激发出众多讨论。比如“内卷”,原本是某些领域的专业术语,但去年“出圈”后,成为年度最热流行语之一,内涵也随之发生了延展和变化(理解“黑话”盛行的原因,也就理解了当下的中国社会)。泛化性地使用原本是小圈子的“黑话”,意味着专业与大众之间壁垒的融化,但同时也往往体现着两个群体的冲突。这时而表现为对内行人的警惕与不信任(“我读书不多,你别骗我”),时而更进一步倾向反智,嘲讽专业术语毫无用处,抵触专业群体试图把自己从大众中分离出来的努力,时而又借用一些专业词汇来显示自己的“高大上”,进而把专业词汇当作一种现成的便利工具来理解自己周遭的现象。
反智的另一个典型是美国。作为世界第一科技大国,在过去一年的疫情中,美国社会暴露出一种“不信任科学”的情绪。对科学和科学家的不信任,有时已演变为一种轻蔑。(为什么那么多美国人也不相信科学?)实际上,美国社会的这种反智主义传统由来已久,背后有着深深的经济、文化和政治原因,只不过这一次的新冠疫情及其引发的经济和社会危机,使它更鲜明地进入到人们的视野。作为一个由移民建立的年轻国家,美国极为尊重多元自治的思想,认为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,这种思想被推到极致后,就是人们也有权利选择一种“不科学”的生活方式。
▲ 美国民众抗议接种疫苗。© 加拿大广播公司
在过去的一年,我们似乎用互联网讨论了很多事,但仔细回望,又似乎没什么结果,只留下一片喧嚣和对立的情绪。2008年,胡泳在《众声喧哗》的结尾说,“共有媒体也许不能一夜之间改变那些根深蒂固的非民主行为,但是却能够令公众在政治过程中的作用发生变化,把政治话语带进公民的日常生活体验,改变人们对控制、自由与创造的认识,以便他们能够自由地动员集体智能提高治理水平。”
十四年了。
本文执笔:崔硕
# 给读者的话
在南都观察过去的六年中,读者朋友们留下许多优秀留言,很多都值得我们一起思考和探讨。我们也为部分读者准备了赠书,但总有一些书因各种原因未能及时送出,因此,在今年的年度总结系列中,希望各位读者朋友能够和我们一起回顾2021年,留下你们的看法或讨论,将有机会指定获得往期荐书一本。